德貞貞萃
或許這件事根本不可能發生在考試期間,或許你會覺得做這件事的人瘋掉了,在文憑試進行期間去旅行?不切實際。當朋友仍在猜測這件意料之外的事情時,我在數學考試完畢當晚,與父母一同前往北歐探索自然環境,展開十天的旅行,行程目的地為北歐國家,挪威與瑞典。
在航班起飛當晚,距離文憑試地理還剩餘十八天,我在機艙內輕輕地翻開了寫滿七彩文字的地理筆記,靜靜地研究着有關北極圈的冬季,太陽直射南回歸線,北半球地區日短夜長,日照亦相對較少,雖然已到了四月中,北國的寒意仍末散去,我們在香港機場已穿了厚厚的衣服,手上拿着禦寒手套,大家已做好心理準備,到達目的地暍會是另一種天氣。
當我們抵達挪威奧斯陸加勒穆恩機場後,首日在挪威便深深感受到寒風刺骨的天氣,在街上行走的人寥寥可數,香港與挪威都位於北半球歐亞板塊之上,但冬季的氣溫卻是天壤之別,當日挪威氣温最低零下3度,此時香港的最低温度是20度,兩者在冬季間的寒冷程度,實在無法相比,還記起李老師在地理課中提到,北極圈在冬季期間,白晝會變得短暫,夜間卻漫長,挪威的冬季,猶如一座柔情的死城,我終於明白北極圈的寂寞,入夜的天空依然湛藍,泛黃的燈光下,街上空無一人,只有我獨自拿著相機漫步雪地,苦苦追尋只為夜空的星斗拍照。
為了追尋北極光,我們到訪挪威特羅姆瑟,晚上我們一家就在天寒地凍中,激動地凝視着既震撼又華麗的一片天,極光的美麗就像一幅神聖的畫般,看的令人如癡如醉,一向博學精深的爸爸站在旁邊告訴我,向我解說天空的千變萬化,爸爸指極光最活躍的天空為北緯67度的北極圈,而且顏色會隨高度而改變,由氧原子在距離地表一百至二百公里,發出綠色的光芒,我仔細看它在綠色中混和着桃紅色,爸爸解說它是由太陽風與氮原子碰撞而發出桃紅色的極光,那刻,我對天空充滿了好奇心,喋喋不休地發問一連串有關極光的問題,彷彿在挪威上了一堂寶貴的天文課。
離開特羅姆瑟以後,整個行程過了一半,我們緊握剩下的日數,收拾行李向瑞典林雪坪出發,探望一家我不認識的人,爸爸於漢娜的父母是中學時代青梅竹馬的好友,而我就在這時認識了漢娜,她是主人家的獨生女,漢娜是個金髮碧眼的瑞典人,每天清早起床吃過早餐後,他們一家都會到樹林裏散步數小時,對我們來說,在香港想有這種休閒的生活簡直是癡心妄想,每當漢娜在陽光的照射下跟我聊天,那雙水藍色的眼睛總是顯得格外動人,而她卻看到我啡色的瞳孔,我開始對眼睛的顏色產生了疑惑,再次請教有問必答的爸爸,最後得出的答案是細胞中虹膜色素和黑色素的含量,或許是我們亞洲人的真黑色素比北歐人多的緣故吧。
在瑞典的翌日,清早的氣溫依然嚴寒,漢娜一家與我們一起攀山看風景,我在山下已感覺手腳冰冷發麻,寒風直入氣管穿透肺部,臉部肌肉被冷風吹得完全失去知覺,心裏的恐懼排山倒海而來,沿途看到有亞洲臉孔的遊客努力登山,在寒風淒厲下手牽手前進,漢娜一家與爸媽也在逆風往上走,此刻我又怎能輕易說放棄,活着就是為了迎接挑戰,活着就是為了克服困難,作為一個地理學生,見證大自然壯麗的風景是必須的,我們每個人戰戰兢兢地登上山後,只見天空出現一道燦爛的光線,再往山石上多走幾步,一片金黃色的雲彩渲染了湛藍的天際,林雪坪的清晨猶如香港的黃昏,我瘋狂按下快門,捕捉雲彩的千姿百態,這時漢娜一家表現異常冷靜,我們一家卻紛紛舉起各自手中的相機,迷戀着林雪坪清晨的天空。
來到行程的最後一晚,我們入住的旅館床位分配不均,我只好與另一個獨遊北歐的女孩同一住房,她叫艾瑪,是一位來自德國的工程系大學生,說得一口流利的英語,今晚就睡在我的上格床,晚上一起坐在地上聊天的時候,談到各自的學校生活時便情緒高漲,艾瑪說她從柏林休學一年外遊,她覺得人生不一定要沿着一條路軌行走,在外遊途中,我們便有多一份看世界的角度,我告訴她我在考試中去旅行,當談起在學校裏埋頭苦幹地讀書,回到家廢寢忘餐地溫習的中學生活,每天就徘徊在測驗和默書之間,考試期間更是閉門自守,艾瑪頓時擺出一副像被冰封了一百年的僵硬表情,回應了香港的教育制度如同在地獄式生活,說着說着,我們開始排除一切的煩惱,重談在瑞典的經歷,艾瑪說:「你不會想像得到北歐人有多愛陽光。」這句話讓我憶起顏老師第一天在經濟課上教的「稀少性」,在北歐的冬季,陽光便是稀少性,就像有限的陽光不能滿足北歐人的慾望,每當夏天來臨時,北極圈會出現午夜的太陽,北歐幾乎看不見黑夜,人們三五成群躺在沙灘上曬太陽,這時的亞洲,人們都會一致撐起雨傘,極力抵擋住陽光的照射,對於這個奇妙的亞洲現象,艾瑪一直無法理解。
清早起床時,艾瑪仍然在熟睡中,我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間,吃過豐富的自助餐後,無意中發現木桌上放了一本單行簿,封面寫着「旅客留言」,一翻開留言簿,我便看見大大寫着的中文繁體字,那是昨天一位香港旅客留下的筆跡,世界那麼大,原來卻這般小。我在房間裏寫了一張便條,邀請艾瑪有時間來香港作客,並在她的背包上留下香港的明信片,趕緊收拾行李與爸媽啟程回港,我不會再像往日那樣在這個時候哭,對於北歐的每個珍貴的風景與零碎的片段,是我難以忘懷的記憶。
轉身告別的機場裏,流動着一股令人依依不捨的氛圍,在回程的機艙內,鄰座的日本夫婦竊竊私語,卻讓我偷聽到櫻花在東方盛開的訊息,當大部分乘客在半空中睡去後,我再次悄悄地打開了地理筆記,思考着全球增溫對北方和東方的影響,在遙遠的未來,四月的季節裏,櫻花是否依然燦爛,北極光會否依然存在,我能否盡一點點力,保護那些屬於人類的自然風景?這段短暫而華麗的北歐之旅,就在地理考試前告一段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