難以下嚥的盛宴

六愛      曾健

 

尊敬的四川省省長：

 

        您好！我是上個月參加了內地交流團的香港學生，不知道你是否對我還有些模糊的印象？來到 貴地前，我對四川有著很多想像，想看的東西也很多，沒想到，當我來到這裡後，卻發覺不想看到的東西更多……

 

        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旅程的最後一日，老師帶我們參觀一所地震後重建的學校。我們一群學生浩浩蕩蕩地登上車，向汶川駛去。因為我從未參觀過內地的學校，想起當時在電視上的新聞報道 — 當時整個汶川的學校在地震的威力下幾乎不堪一擊，像烤熟的薯片一樣一碰即碎。那些因失去親人而哀嚎大叫，面目扭曲，泣不成聲的同胞的樣子仍歷歷在目，慘象深深烙印在我心中。可幸的是，中國政府緊接著密鑼緊鼓地舉辦了一系列的籌款活動，各界反應熱烈，香港的市民也踴躍參與其中，我也略盡了些綿力。那筆善款的實際數目縱然沒公開，但想必一定驚人。在這樣紮實的財政支撐下，說不定那校舍的設備比香港還要好上幾倍呢！我樂滋滋地在顛簸的旅途上想著。「到了，同學們，下車了！」老師嚷道。我連忙站起來，伸了個懶腰，跟著大隊下車了。汶川縣，我終於到了！只見陽光毫不吝嗇地傾瀉下來，整齊的水泥路，兩旁的綠樹，一直伸延的油菜花田，仿如有碎金閃爍，像是一場浪費至極的奢華盛宴。

 

        再往前走去，一塊紅底黃字，掛有「汶川希望小學」六個醒目大字的橫幅映入眼簾，橫幅在風中飄蕩著，校門前站著兩排小學生，脖子繫上了象徵著對祖國忠誠的鮮艷紅領巾在迎接我們。他們臉上都掛著真摯的笑容，那笑容裡有著花蜜一樣的甜味，還帶著能融化奶油般的溫度。可是，甫進校門，眼前的景象實在叫我打了個冷顫！幾個破落的課室，外面的油漆已剝落了不少，露出泥黃的混凝土，教室的門是那種雅致的米黃色，但卻有幾處被老鼠蛀爛的痕跡，開關時發出吱呀的怪聲，教室裡只有一塊大黑板，幾枝半截的粉筆，一張缺了角的大書桌，還有十幾張比較完整的桌椅。我暗嘆了口氣，「不對，這裡共有多少人上課呀？」我忽然想到什麼似的朝隔壁的小男孩問道。「一班有五十人呀！」小男孩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。「那麼……那你們怎麼坐呢？」望著那些殘缺不全的設備，我失禮地叫出來。「校長上個月已經寫信告訴縣長了，請求他撥款下來。」他憨直一笑，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。「才不呢，老師說校長已經寫了兩年的信了，政府可是一點音訊也沒有，恐怕把我們的事給忘記了吧！」另一位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老氣橫秋的插嘴道。我嘆了口氣，試圖安慰他們：「我看，說不定政府那邊有太多事務要處理，才把這事擱了下來，不要放棄希望哦，說不定物資早就在運送途中了呢！」我強打起精神逗他們，卻陷入一陣沉默。「嗯，我覺得這位姊姊說得對，老師不是常教我們，凡事總要抱有希望嘛！」一位小女孩和應，接著有另一小朋友表示贊同，接連著氣氛像是被感染了似的，小朋友們的心情頓時明亮起來，但我離開時，心情卻再也沒有如早上般明亮而純粹。

 

        於是，我就帶著這未能消化的事實，參與另一次難以下嚥的盛宴。老師說這次的盛宴中除了邀請我們外，還有其他來自澳門及其他香港的學生，一些官員也會出席。剛踏進那間酒店，七層的水晶吊墜閃爍出銀白的燈光，倒映在地上那光滑的大理石上，白得刺眼，彷彿要你面對些什麼，但你又不想面對些什麼。接著我看到的是一排一排，沒錯，是一排一排穿著講究的服務員像花蝴蝶般不停穿梭在各桌酒席中。我剛入座，沒多久，菜餚就逐漸上桌了，每一道都用著素白的瓷碟盛載，像是捧著什麼珍奇的寶物似的，上的菜有清蒸石斑、魚翅羹、佛跳牆、法國鵝肝等，還有許多我叫不出名字的精美佳餚。待侍應把菜全上齊後，我在心中細數了一下， 「天哪！一桌差不多有二十道菜，可是一桌不過八，九人而已，最後會有多少飯菜剩下呢？」我不禁把目光投向官員席那邊，心裡莫名的生了一股氣 — 原來你們把賑災得來的善款花到這些地方去了！突然，我眼尖的瞧見一個印著汶川縣長的名牌，我倒要看看這是個怎樣的人物。我順著視線向上望，只見一個肥頭大耳，油光滿面的胖子，雖穿著一套西裝，那模樣可真玷污了這樣筆挺光鮮的衣服！他還一邊狼吞虎嚥地啃著雞腿，一邊忘情地大聲為台上的歌星喝采：「唱得好！唱得好！再來一次！」我眼前又晃過今早汶川希望小學的一切，今晚又見識到這個所謂「上書」兩年不見回復的縣長，耳邊僅是他尖銳刺耳的喝采聲，令我感到一陣反感。

 

        我想像著那些小朋友們的桌椅物資，他們的笑容，他們的希望，就一點一點地被他啃光，就如同他手上的大雞腿一樣，不留一點渣。我心裡早已怒火中燒，五味雜陳，我無法嚥下任何食物，好像我若嚥下了，就是背叛了他們。

 

        省長，請您想想看，這樣的情景下，官員們搜括民間善款來滿足自己的私慾，但與此同時仍有一批生活在水深火熱中，等待著政府，也相信著政府能夠施以援手的百姓，你又能心安理得地嚥下這盛宴嗎？你們在大魚大肉的同時，又可有想過多少百姓吃的，卻令他們難以下嚥嗎？

 

      「碩鼠碩鼠，無食我黍！三歲異女，莫我肯顧。逝將去女，適彼樂土。」相信您也必定聽過這首詩，它正正符合現在的情景。難道你還要縱容你的下屬這樣下去嗎？待到人民對政府徹底寒了心後，才懂得後悔嗎？

 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一位香港的學生敬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