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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港浸會大學文學院、香港浸會大學語文中心合辦 

第八屆大學文學獎「大學文學獎2014-2015:少年作家獎」 

 

孩子     五義  徐雅怡

 

        他的臉在陽光下白得刺眼,石灰白,若寂寞的城牆。方形臉,臉的兩邊似吹脹的小氣球,胖嘟嘟的,那表情感覺上卻比同齡僵硬。大眼睛,圓溜溜的兩個玻璃珠子,卻呆滯,失去了五六歲孩子應有的光彩;鼻子偏小,彷彿是這面牆掛著的兩顆小鈴鐺,微微泛紅;番茄紅的嘴唇,像不經意被壓死在牆壁上的蚊子血,上唇大幅度向上傾斜,像陡峭的崖,我總以為,是否他的臉蛋裡藏著一條線,一直繃著他的上唇——從臉的髖骨牽扯到嘴唇。黑頭髮很細軟,陽光下沾著微微的黃,就像路邊的小橘燈,蘑菇似的躺在他的頭上。

 

        那天早上,小區裡的茶餐廳沸沸揚揚,坐滿了吃早餐的人。一聲嘶叫聲斷斷續續地從商場傳來,聲音愈發逼近,他衝進餐廳裡,雙手「拍拍拍~」地拍打著,尖叫聲不斷,就像一隻即將要被殘忍廝殺的海豚,聲嘶力竭地吶喊,他的雙腳把地板當成了「蹦蹦床」,貌似下定決心要繃出個窟窿——「哄哄哄!!~」,全場靜下來,人們你瞪著我,我瞪著你,最後都把目光投向了他,只見他的臉像一塊被蹂躪過的麵團,瀉出無法言喻的痛苦與悲傷。孩子的媽媽一邊追在後面,一邊在餐廳外大嚷:「還不快點出來!再也不帶你出來了!衰仔!……」孩子又尖叫著衝出去,像一輛脫軌的火車,危險地衝向人流,孩子的媽媽左手用力拽住他,右手已拍向他的頭,嘴裡還不停嘀咕著,漸漸消失在人海中……

 

        後來聽人說,那孩子有輕微的智障和我們不瞭解的精神性後遺症,剛遷到我們的社區不久,一些母親在教自己的兒女要避忌他……智障有罪嗎?

        偶爾會見那孩子在社區的單車徑或「小公園」漫無目的地衝衝跑跑,他在滑梯上溜,父母會拉著孩子走;有時候直言不諱的小孩會說上一句:「怪人!醜怪獸……」見到別人對他說話,他笑了,只見漸漸身邊人影稀疏,他扯著衣袖,不知發生了什麼事,偏大碼的橙色領子短衣印著幾塊忽明忽暗的污跡,陽光打下,刺眼的鮮色刺眼的痛。他繼續漫無目的地走著,看見單車擺放處一輛單車倒下來了,他一拐一拐地跑過去,想要扶起來。小個子雙手扶著單車頭,想要一下把倒下去的車推直,一個重心不穩,向後一翻,後面的一排單車也像保齡球一樣倒下來……他迎來一陣責罵,「那孩子把車推到了,真是的……」孩子看見落在地上的花,捧起來,想送路人,又引來「亂摘花朵,讓警員抓你,傻子……」,孩子不知所措,又衝向人潮。

 

        一天,孩子為一奶奶拉開了公寓的門,奶奶對他笑了,自此,總見到那個守在門口的身影,見有人來就拉開門,不見人來就四處張望,一直守在那裡……

 

        誰也不知道,「傻子」的心多麼純潔透徹;誰也不知道,「傻子」也想做正常人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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